【品茗書香】筆墨紅樓：人間惆悵客（郭漪桐）

人間惆悵客
 

（2014級高中9班郭漪桐）
 

　　到頭來是一場青春易逝繁華缺角的夢，一個你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長夢。

　　夢起于三生。

　　那年絳珠仙草神瑛侍者，你細細描摹，木石前盟有種寒酸的浪漫。一個是閬苑仙葩一個是美玉無瑕，一個是水中月一個是鏡中花。后來你寫寶玉徒步紫霄，夢游太清，金陵十二釵名冊，都說前塵劫數暗定，短短數字，概君一世。

　　?

　　夢盛于榮寧。

　　你寫一個冷清多病的女孩獨身邁入賈府，去尋一個夢境一般的前盟。她落淚、葬花、對詩、聯句、又重組詩社，她的確是才情橫溢，也的確惹人憐愛。你筆筆精妙，寥寥數字，她嘆"他年葬儂知是誰"，她嘆"不知風雨幾時休"。你也寫十二金釵生平數事，不廢筆墨，躍然紙上。你寫鳳姐精明潑辣，探春智可理家，迎春懦弱，鴛鴦剛烈，惜春向有慧根。你筆下字字帶血，從"原應嘆息"又到"株連絕宦"，字字深意。所幸你有知音，哪怕斯人已歿，此情仍得長存。

　　夢醒于終章。

　　那是你的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那是你的奇情妙筆，那是你的終身夙愿。你半生苦難磨礪，人道是"滿徑蓬蒿老不華，舉家食粥酒常賒"，人道是"衡門僻巷愁今雨，廢館頹樓夢舊家"。你走了太久，夢未譜完，任后人隨意解讀，卻未解其中味，開篋猶存冰雪文，故交零落散如云。

　　張宜泉嘆你懷人空有夢，見面尚無期。也嘆你，"北風圖冷魂難返，白雪歌殘夢正長"。你是末代泥濘里璀璨孤筆，判你自以為的濁清，留待后世評你文中忠賢奸佞。而你終究是去了，留下煌煌遺篇，是文學史一代傳奇。

　　夢輾轉數世，湮沒于神祇凝睇世間的一個眼波里。無論金玉良緣或木石前盟，一個吉利俗氣，一個冷清孤寒，從冷子興字字成讖又到寶玉談破紅塵欲，賈府樹倒猢猻散，世如蝸角人如芥草，白茫茫大地，一片空蕩蕩的凈。

　　而你是人間惆悵客，你并未親手了結這長夢，你去得甚至比夢還早些，一場春秋大夢就此放了一個天地，由數百數千人粉墨登場，唱念做打，卻無人得知當年你如何在寒窗秋燈下，零星孤筆，筆下風流。

　　夢還沒有完，大寒尚有蟬。

　　或者前世今生數百載風流都可載入青史，數代風煙疏狂游走一遭，百歲之后，奈何橋邊，你是天上人間鬼界惆悵客，今生事若無權惦念，全賦予一個他生。

　　斷腸聲響，惆悵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