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茗書香】墨筆紅樓:是真名士自風流——記史湘云(呂琳)
來源:北京十二中發布時間:2015-10-29
【墨筆紅樓】

是真名士自風流——記史湘云
(2013級高中1班呂琳)
《紅樓夢》中,沒有哪位女子是完美無缺的,她們都是美玉微瑕,譬如林黛玉的拈酸吃醋,薛寶釵的裝愚守拙,而史湘云,放在那個封建的朝代里,放在那個迂腐的宅院里,更是隨手便能挑出問題來。但我卻獨愛史湘云,愛她的隨性,愛她的豪爽,愛她的名士風流。

在那金陵十二釵的正冊中,寫到史湘云,便道"幾縷飛云"——不似林黛玉薛寶釵的"兩株枯木"、探春的掩泣女子,也不似妙玉的泥中美玉,那都是禁錮在世俗形狀中的,史湘云是云——云還不夠,非得是飛云才夠。她就那樣自在的活著,真是"英豪闊大寬宏量""霽月光風耀玉堂"。有人愛把史湘云同林黛玉比,說這二人皆是不愿拘在封建禮教中的。但她們卻是完全不同的:林黛玉雖思想比旁人清高許多,但卻也自恃過高,以致在初入賈府時謹言慎行,難以脫出種種束縛;但史湘云不同,她是從心底活的自在灑脫,自然也就不像黛玉那樣多愁善感。她是從骨子里就有的率真倜儻。
倘若史湘云生在魏晉,沒準就真的成了一位風流倜儻的女名士。她心直口快,開朗豪爽,不拘泥于世俗禮節,喝醉酒后竟在園中大青石上睡了起來;她敢著男裝,大聲說笑;縱然如此,她卻并非粗鄙之人,同黛玉一樣是個才思敏捷的女子。只可惜生不逢時,史湘云出生在了清朝,甚至連父母都早早離她而去。但這并不妨礙她擁有"蕭疏林畔科頭坐,清冷香中抱膝吟"的魏晉風度。
將史湘云的性格體現得淋漓盡致的,便是蘆雪庵那次。她一出場,衣著就與旁人不同:旁人"都是一色大紅猩猩氈與羽毛緞斗篷,獨李紈穿一件青哆羅呢對襟褂子,薛寶釵穿一件蓮青斗紋錦上添花洋線番羓絲的鶴氅;邢岫煙仍是家常舊衣,并無避雪之衣",她卻"穿著賈母與他的一件貂鼠腦袋面子大毛黑灰鼠里子里外發燒大褂子,頭上帶著一頂挖云鵝黃片金里大紅尚燒昭君套,又圍著大貂鼠風領""里頭穿著一件半新的靠色三鑲領袖秋香色盤金五色繡龍窄褃小袖掩衿銀鼠短襖,里面短短的一件水紅裝緞狐肷褶子,腰里緊緊束著一條蝴蝶結子長穗五色宮絳,腳下也穿著腳下也穿著麀皮小靴,越顯的蜂腰猿背,鶴勢螂形",活脫脫一位俏皮的女子躍然紙上。于是林妹妹笑她:"你們瞧瞧,孫行者來了。他一般的也拿著雪褂子,故意裝出個小騷達子來。"眾人也都笑:"偏他只愛打扮成個小子的樣兒,原比他打扮女兒更俏麗了些。"她卻對旁人的評價不甚在意,只是叫嚷著開始作詩。好一個豪放浪漫的史湘云!
而第二天,史湘云又同賈寶玉一同在園中燒烤鹿肉,割腥啖膻。于是黛玉又一次嘲到:"那里找這一群花子去!罷了,罷了,今日蘆雪庵遭劫,生生被云丫頭作踐了。我為蘆雪庵一大哭!"史湘云卻對她的清高作態嗤之以鼻:"你知道什么!‘是真名士自風流',你們都是假清高,最可厭的。我們這會子腥膻大吃大嚼,回來卻是錦心繡口。"正是應了這句話,史湘云在接下來的聯詩中揚眉挺身,一舉奪魁,而這句"是真名士自風流"也成為詩人評價史湘云時最常用到的一句話。
還有那次,憨湘云醉臥芍藥裀,她"臥于山石僻處一個石磴子上,業經香夢沈酣,四面芍藥花飛了一身,滿頭臉衣襟上皆是紅香散亂;手中的扇子在地下,也半被落花埋了,一群蜜蜂蝴蝶鬧嚷嚷的圍著;又用鮫帕包了一包芍藥花瓣枕著。"這樣瀟灑的史湘云,她連睡相都是這樣的隨意,斷然是與林黛玉裹著一幅杏子紅陵被,安穩合目的睡著不同;她是一把青絲,托于枕畔一幅桃綢被,只齊胸蓋著,一彎雪白的膀子,撂在外面。連賈寶玉看到了,都笑她"不老實"——倘若老實了,那還是她史湘云嗎?
史湘云也有著身為女子的細膩一面。且不說她的才華橫溢,詩思敏銳,但說賈府之中,只有她能張口說出邢岫云的生辰。她對各人都一視同仁,這體現著她的善良與聰慧。她超脫了身份的羈絆,從而輕快地行走于天地之間,呈現出一種瀟灑飄逸的風度。
史湘云是一株海棠花,一株白海棠,那是不同于那普通的紅海棠的。然而這樣的與眾不同驚艷眾人的花,最終還是謝了,沉醉于詩與酒中的日子最終還是遠去了。她出嫁了,本應擁有一個美好的后半生,但她的丈夫卻暴斃而亡。正應了判詞中的:"展眼吊斜暉,湘江水逝楚云飛。"她立誓守寡,就注定過著孤苦的日子。好在她生性豁達,倒不致從此消沉了去,便也算是上天對她的眷顧了。
有人說:"王勃的‘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大約最適合用在湘云身上,那種清朗的悠遠、飛動的飄逸,那種漫不經心的和諧,應該是史湘云永遠的形象。"是了,這縷飛云就那樣悠悠然的漫步在文字中,就像魏晉的名士醉于竹林中一樣,終生與詩酒、灑脫為伴,只為后人留下一片美麗的倩影,飄逸而孤高。